周念握紧他的手“这不怪你。”
“我知道。”迟则安笑得很苦涩,眼底有暗潮涌动,“就连古明自己,中途也对我说过‘你走吧’,可是下一秒他又会说‘救我’。”
没有人会甘愿被抛下,所以在古明最后的时间里,他的意识始终在拉扯。
同样被理性与感性拉扯的人还有迟则安,他无能为力,又做不到视若无睹。
“其实在去往大本营的路上,经常都会路过登山客的衣冠冢,越往高处走,越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看见路边有一具许多年前的尸体。大家都管他们叫‘路标’,那就是一个接一个的警钟3,提醒你前面会有危险。”
“可是当真正有人在眼前遇险,感受和看见路标是完全不同的。”迟则安撑开手掌,把周念的手反握在手心,“所以那天回到营地,我就想再也不要登山了。”
“古明的父母骂我们是疯子,我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也不忍心去反驳。你知道吗?他们去找那家赞助古明登山的户外品牌,人家拿出一份合同,条款里有写明他们不会为此承担任何责任。”
“他父母只有他一个孩子,没了他连以后的生活该怎么过都不知道。”
迷茫与悲愤让那对年迈的老人失去了理智,他们把丧子之痛发泄到所有与这件事有关的人身上,歇斯底里地想要人给他们一个说法。
迟则安叹了声气“我多少可以理解他们的想法。”
周念抿抿嘴角,想要安慰却不知从何说起。
她只是在想,为什么是迟则安呢?
那天一起登山的人那么多,他是唯一一个注意到古明不对劲的人。如果他像同伴那样提前下撤,如果他像其他人那样没有上前帮忙,那他完全可以从这场舆论的漩涡里抽身离开。
可是她又不能将这一切怪罪到古明身上,因为他恐怕也不会想到,自己的死会给这位萍水相逢的年轻人带来怎样的后果。
没有谁对也没有谁错,所以也没有人可以去责怪。
“我不应该问的。”周念非常后悔,她抬起脸望向迟则安,“如果以后再遇到这种情况,你告诉我不要问,我会听的。”
迟则安笑了笑“没关系,我希望你能了解我的过去,而不是稀里糊涂地就喜欢上我,却根本不知道我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
“真的不要紧吗?”周念还是不放心。
“嗯,你愿意听,听完后没有放弃我,这是我的荣幸。”
·
两人从麦当劳离开,沿着展览中心外的人行道往前走。
这一带不好打车,他们打算步行到最近的地铁站。
谁知走到半路,就看见路边有一个展位,几个穿着运动服的年轻人在那儿发传单,见到迟则安后纷纷露出同道中人的表情,热情地把传单递到他手里。
迟则安接过一看,是燕都明年春季马拉松报名的传单。
“想参加吗?”他侧过脸问。
周念看了眼日期“你去我就去。”
迟则安笑了起来“每次马拉松救援队要去帮忙维持秩序,我不可能参加。”
“啊?”周念顿时有些失落,“那还是算了吧,我也不是狂热的马拉松爱好者。”
把传单塞进口袋,迟则安搂过她的肩问“那以前怎么会想参加的?”
“我以前……”周念眨了眨眼,轻声开口,“以前是……是我有什么想做却不敢做的事,我就会跟自己说,去跑一次马拉松,如果跑下来了就去做。”
迟则安一愣,没想到马拉松还有这种推动作用。
“其实去榆清山也是一样的。我那时候在微博上参加了好多抽奖,全是平时不敢告诉家里人想试一试的,我就想如果中奖了就去,没有中奖的话就算了。”
“……”
周念咬咬嘴唇,不好意思地问“是不是特别傻啊?”
迟则安弯起嘴角“不傻,”他顿了顿,继续说,“那你现在有什么愿望吗?我猜一定有。”
周念被他引诱着认真地想了一下,发现确实有。
刚才在苏绣展上,她把那个秘密告诉迟则安的时候,心里就藏了一个更大的秘密。
但是她不敢说。
“让我猜一下,”迟则安看她一眼,想起离开展览中心时她无数次的回眸流连,“你希望以后也能开个人展,对吗?”
周念轻呼一声,没想到居然被他看出来了。
“要不要试一次?”他问。
周念小声地反问“试什么呀?”
“现在去填表报名,如果这次的成绩比上次好,那就给自己定下开个人展的目标。”
周念赶紧摇头“真的很难的,我外婆都没开过个人展。”
“我爷爷也没爬过雪山。”
“……”周念一时语塞。
见她站着不动,迟则安直接走向展位,站在印有报名渠道的易拉宝前,冲周念扬扬下巴“来不来?”
周念慢吞吞地走过去,一时五味陈杂。
不得不说,迟则安的行动力超出她的想像,但同时也让她不由自主地兴奋了起来。那些她只敢在心里想一想的愿望,被他如此直接地说了出来,就像一扇门在她面前打开,就等她一步跨出去。
易拉宝的正中间有一个显眼的二维码,周念知道只要用手机扫一下,就可以开始填写报名信息。
“如果我参加了,”她拿出手机,望着他,“你会来接我吗?”
不光是一场马拉松,还有她那个小小的渺茫的愿望,等她到达终点的时候,会有人张开怀抱迎接她吗?
迟则安点头“只要你来,我就去终点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