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初已经派人往这里送过几次吃食,方息他们没回家,都在这里住着。
“先生。”付岩正在院里铲雪,瞧见和初来了,赶紧跑过来围着和初转,“先生这么大的雪出门,你冷不冷,饿不饿,辛不辛苦?快来我屋里暖和暖和。彭包子,给先生烧茶去!姚故,去拿汤婆子。”
郑顿笑得直不起腰:“呀呀呀,和初你这不像是收了几个学生,倒像是养了几个孝顺儿子。”
和初板着脸呵斥:“不必招呼我。雪还下着,你铲什么?”
一行人边说边往里走,付岩跑着去推开门,又往凳子上放了个软垫子,才请和初坐了。
“我听说雪水泡茶,最是高雅。我就想铲一缸雪存着,以后天天给先生泡雪茶吃。”
“……”郑顿震惊地说不出话,半响才转过头问和初,“真是你亲生的学生?”
和初噎住:“亲生的算不上。手把手教了几年,资质差些,但还算勤勉。”
“甚好,少年人就该勤勉读书才是。”郑顿解下香囊,从里面倒出许多个金狮子来,“来的匆忙,没带什么像样的礼物,这狮子胜在精致,你给你同窗几个发一发,莫要嫌弃。”
“这是郑顿郑世子。”和初介绍说。
“多谢郑世子。”付岩欢喜地收了金狮子,却直接将全部狮子都给了彭包,让彭包去给大家发,自己都没有先留一个。
郑顿瞧着很是喜欢,问了付岩的功课,付岩对答如流,郑顿更是满意。
付岩出去时,郑顿道:“我瞧着这孩子不错。我有个庶妹,母亲是贱籍,所以她未曾入族谱,只在家里不明不白的养着。我瞧着我那妹妹性子恬静,跟你这活蹦乱跳的小弟子,倒是很合适。”
“他有父母,我可做不了他的主儿。我算是明白了,你来看我学生是假,想给你那妹妹物色人家才是真。”
“实不相瞒,我母亲是继室,我上头原有个嫡长的哥哥,年初刚死了。他原来在家里有老太太撑腰,总欺负我们这些弟弟妹妹。我母亲被他设计陷害时,是我这妹妹悄悄提的醒。我母亲想报答她,听说最近老太太想将她配给一个犯官做继室,这便慌了,要我赶紧给她找个人家,最好是性子大胆些,没有家世拖累,能去我家闹一闹的那种。”
和初疑惑:“虽说没入族谱,可也是侯府千金,怎么会许给犯官?”嫁过去就直接成了犯官家眷。
“还没到犯官那一步,只是在查他。”郑顿道,“你应该知道他,聂起,陛下新提的官儿,看着前途无量,却又被霍家告了,现在狗咬狗呢。”
“聂起身上绝对不干净,被处置是早晚的事,你家妹妹嫁不得。”
“要不说呢。可我家老太太不知吃了他什么蛊儿,非相中了他。说一个身份不明不白的庶女,哪怕聂起最后真出事了,也不亏什么。若聂起能逃过此劫,凭陛下的宠爱,来日定然青云直上。到时候他们家有提携之恩,聂起还能不感激报恩?老太太说让聂家改日登门来提亲呢。”
和初拧眉:“这太不合理了。你家老太太就是傻了疯了,也不会跟犯官牵扯上,别说还是家中骨血,就是个婢女也不能给的。是不是谁给你家老太太吃定心丸了,说聂起肯定不会出事。”
“管他呢,咱先定了再说。”郑顿拉上和初,“走,现在人少,带上你的小弟子,咱们让他二人见见。”
“……你疯了,哪有带自家妹妹见外男的道理。”
“有有有。”郑顿拉着和初打开门,却见几十个少年人都在拿铲子铲雪。
姚故指着一缸雪道:“先生,听说你想喝雪茶,我们把院子的雪都给你收起来了,先生可以尽情喝个够!”
“我说过我想喝?”和初用脚踩了踩地上已经死了的几条鱼,“这是祭酒养的鱼吧,你从缸里捞出来作甚?”
“不必可惜。”彭包跑过来,将几尾捡起来,“这不看先生有朋友来,想着给先生做个雪水鱼汤。”
“这鱼一条能买上百桌鱼汤了。”郑顿幽幽说。
和初板着脸斥责他们,让他们要尊师重道,师长的东西哪怕是一捧土,也不能乱动。还说君子应有所为有所不为,追求高雅应心先向善……
郑顿默默点头。
和初讲完大道理,又说:“还不赶紧把鱼再放进缸里,这是冻死的,跟咱们没关系。”
郑顿一只眉挑的老高。
*
等陪着郑顿,让两个孩子见了面,和初入宫已经是申时了。
殷景懒得回寝宫,直接在东暖阁住着。
“在忙什么?”
“在看我的私库里还能拿出多少钱来。”殷景发愁,“这雪一停,就该有源源不断的求赈灾的折子过来,户部也没什么钱了,我想看看能不能从私库补上些。”
和初凑过去,看长案上几本厚厚的册子,提议要帮殷景看,却被殷景一把抱起,放在长案上,脱了鞋袜,将他冰凉的脚放进了怀里。
“别,我去火盆上烤烤就行。”和初挣扎,可殷景不放手,他用尽力气也抽不出脚来。
“火盆太烫,大雪天的,你过来做什么?”
和初感受着殷景怀抱的温暖,这一路上灌的冷风全都消失不见了。“房骏找来了,肯定是想求我救他父亲。”
“确定房经文是杀害你祖父一家的凶手了?”
“确定了。朱十五找了几个老仆,还找了当时给我外祖父看病的大夫家眷,都能指认房经文。房经文当年杀了那大夫,那大夫曾留了个心眼,将当时给我外祖父开的方子给了家人,那家人便带着方子躲躲藏藏许多年。”
殷景道:“那你肯定不会帮房经文求情了。”
“我不但不会帮他,我还要剥开他的肚子,把不该属于他的东西取出来。”
“看来你已经有主意了。”殷景从他屁股底下将册子拿出,“那房骏是被你骗过来的吧?”
和初却不想提这糟心事了,又将目光移到册子上。
“你差多少钱?户部能拿出多少,你自己要补多少?”
“问这么细,你能帮我变出钱来?”殷景逗他,“怎么,你又要卖假画骗人?这数目可大了,你得画上个十年八年。”
和初摆手:“何须我卖画,陛下有现成的银子,为何不用?”
他提笔,在纸上写下“霍、聂、房”,“这三家加起来,足以帮百姓熬过这场雪灾了。”
“你的意思是赶紧结案,查抄他们的家产入国库?”
“蠢!大家都休沐呢,谁来查案?就算能让人冒着雪结了案,抄家不得几日,入国库造册不得几日?等你再从国库取出来,都快春暖花开了。”和初接着说,“你方才说等雪停了,才有请求赈灾的折子过来,我就觉得不妥。虽说大雪封路,不能摸查受灾情况,可非要等雪停了,百姓冻死了,才救灾吗?”
殷景点头:“是朕思虑不周,只是现在道路不通,即便我想赈灾,可也没办法给百姓送去。城里还好说,很多村庄要是挨门挨户地送,从哪儿来那么多人手?”
“有人手啊。霍家不是子弟众多,旁支遍布各地?”和初提笔在“霍”字旁写下“雪中送炭”四字。
殷景恍然大悟:“对。他们家正是被人质疑的时候,肯定想着扭转名声,我只要稍作引导,他们家必然倾尽全力去赈灾。”
殷景捧起和初的脚,“吧唧”亲了一口:“你还真是我的小福星,坏事你都能给变成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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