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孤熙没有说话,他抿了抿唇,望向秋季的窗外:地涌金莲不会败落,在硕大威严的国花四周,开满了重阳花。重阳花颜色饱满,气味幽香,但在地涌金莲的旁边,它又显得那么弱不禁风。
尽管它们成群成簇开在地涌金莲身边,两种花却没有一丝默契,就好比热烈的爱意聚集在心爱之人的周围,却无法撼动心爱之人的铁石心肠。
“所以神藏对你没有情/欲之心,最多是臣子本职和对你父亲的承诺,想一心护着你罢了。”霍萨兹尔摇摇头,“我以后不会再对他说三道四。”
“卑微的母亲……”对这个形容很感兴趣,子孤熙皱着眉,喃喃重复了一遍。
霍萨兹尔笑了笑,然后把药喂到子孤熙口中,“不谈这件事了,你先吃药。你答应我要带我回家乡,陪我去西庭,总不能我们两个病秧子互相搀着对方,你要把身体养好……”
子孤熙安静地把药吃完,霍萨兹尔空闲下来,替子孤熙整理了一下案台上的那些文章奏折。
就在这时,子孤熙突然伸手,攥住了霍萨兹尔的手腕。
“嗯?”霍萨兹尔眨了眨眼,“怎么了?”
“你不是我养的金丝雀,阿月。”子孤熙看着他,“如果你想去西庭,那就去。”
“阿熙……”
“回西庭吧,回到你的父亲和哥哥姐姐们的身边去。”
子孤熙垂下眼帘,一缕长发从龙冠中缓缓倾泻下来,落在他的脸颊旁边,遮住了他的眼:“我嘱咐艳山善待东南六国的国王们,但西庭独立后,他们不可能待在王位上,也许会被降为大臣,也可能被降为平民。你可以离开我,回到父亲的身边安稳度日。”
“我父亲?”霍萨兹尔念着这三个字,他脑海中想到了西柯的脸,难以置信地否认,“当初月泉之战的时候,沙国距离月泉那么近,他却袖手旁观看着我的月泉被攻陷,他从小就遗弃了我。我念在亲情的份上希望你保全他们的性命,但我……我没办法回到他身边。”
子孤熙叹道:“其实月泉之战结束的时候,你的父亲西柯曾找过我。”
“他……”霍萨兹尔手脚冰凉,他小心翼翼地问子孤熙:“他找你做什么?”
子孤熙说:“我知道西柯恨我,但他仍在我这个仇人面前低声下气,甚至愿意以万两黄金的价格,把你的尸身赎回沙国好好安葬。据说他来之前曾立下了遗嘱,把国家的事情处理妥当,带着必死的决心冒险走入我的营帐,只为了把你带回家。”
“你没有伤害他?”
“最开始我是想杀了他。”子孤熙坦白承认,“但我没有。我只是想起了我父皇,如果是我死在月泉之战,尸骨无法还乡……我的父皇也会放下所谓的尊严,只为了把我带回即墨安葬。我无法对一个卑微可怜,只为了把孩子带回家的父亲下手。”
“……”霍萨兹尔沉默了一会儿,“原来这个世界上,我的父亲还爱我。”
“你说神藏是一位卑顺的母亲……让我想起了母后。一直以来,我总感觉荣儿是替郑王熙死的,他的死带走了我前生所有的骄傲与自信。母后只剩下我一个了,我没法抛弃她,没法跟你远走他乡。”
子孤熙说完后,闭上眼睛:“对不起。”
“别跟我说抱歉。”霍萨兹尔说,“有些事情我永远不会怪你。有些事情说一万遍对不起,我也无法原谅你。起来吧阿熙,我扶着你回正阳殿,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