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毅铮眼底和脸上的怜惜悲痛一晃而逝,恢复了平日那副不苟言笑又威严和老谋深算的模样。
他端起茶杯润了两口,才对跪在地上的商泊禹说,“起来吧。把额头上的伤消下毒,其余的,不用管。”
商泊禹一愣,望着商毅铮,呢喃了一句,“爸……”
“别跪着了。”
商毅铮再次说,语气平和,半点不显之前的怒意。
商泊禹闻言,便撑着手臂缓缓起身。
跪得久了,双腿便有些麻木,膝盖处更是传来略微沉闷的痛意。
他只皱了皱眉,缓了一会才忍着疼意走到沙发处坐下。
屋子里有地暖,倒也不担心膝盖跪这么久会受寒。
“离婚的事情我帮你拖着了,但孟笙的态度坚决,她也不是傻子,这期间,该怎么做,你自己清楚。”
商毅铮撇了他一眼,看着他的目光里,略含两分不忍。
叹息了一声,缓缓开口,“刚刚我下手是重了点,但孟笙心里有气,不下重点手,让她见到血,她心里那口气怎么下得去?
你自己也争口气,你大哥已经几次三番和我旁敲侧击过总公司掌权的事情了,你要是失了许家的支持,你拿什么和他抗衡?
他背后可有关蓉,有关蓉支持。我是年纪大了,谁知道哪一年就不中用,不得不退下来了,以后家里这些产业,总是要靠你和你大哥二哥的。
但没有我,他们能容得下你吗?你妈进去了,扔下这么一个烂摊子,可你是我儿子,身上流着我的血,我再怨,也改变不了你是我儿子这一点。
你回商家那么多年了,怎么还没明白,身为商家子,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心里都应该有个数,而不是像现在一样优柔寡断,
被一个女人吃得死死的,那算什么事?你也成不了气候。宁微微肚子里的孩子,我给你一次机会,
不管想什么办法,都不准让她生下来,你现在就不好给孟许两家交代,等他们追究起来了,我这个当老子的面,
都要揭下来被他们扔地下随便踩。路我都给你铺好了,该说的我也说了,该做的,我也为你做了,你要是再不争气,我也没办法了。”
他一口气说了一长串的话。
最后还用力咳了几声。
像是憋久了。
这大概是商泊禹从回到商家后,听他一次性说过最长的话。
他的语气虽然平静,但每句话都是对商泊禹给予的厚望。
商泊禹喉咙一哽,立马上前去拍他的背,但被他抬手制止了。
他就这样站在旁边看着他两鬓的白,心间隐隐发出涩意。
不由得,他想到了《战国策》里的那句“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不论是进去的母亲,还是如今已经梁斌发白的父亲,他们都在尽心尽力地为他筹谋和铺路。
可他呢?
身陷在儿女感情的沼泽中,只有挣扎和茫然无措。
他红着眼眶,忽然垂首,深深朝商毅铮鞠上一躬,唇瓣轻颤,哽咽着开口,“爸,对不起,这些年,让您失望了。
我辜负了您的一片苦心和细心栽培,是我……对不住您。”
商毅铮看着他,浑浊的眸子掠过一抹光芒。
对这个儿子,他自然是疼爱的,也确实寄予厚望。
只不过……
他现在是不想让关蓉和商祈年、商贺三人独大起来,所以想把商泊禹这一支立起来。
其实最快的速度,自然就是利用姻亲关系,孟笙背后的许氏地产集团。
这是商泊禹最大的助力,也是关蓉母子三个最大的隐患。
说到底,他这样防着关蓉母子几个,无非也是因着不喜关蓉的缘故,这么多年,两人也是貌神离合。
连带着,他对另外的两儿一女也没多喜欢。
只可惜,再不喜欢,这辈子,也要绑在一起。
离不了婚。
这些东西,他早就看开了,也不愿去想了。
他无声叹了口气,站起身,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什么辜负不辜负的,你是我儿子,我这个当爸的,当然想看你功成名就,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成为京市豪门的笑话,以后还有你的立足之地?孟笙那里,你自己好好掂量掂量,
这婚肯定不能离,怎么挽回她,把她留在身边,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商泊禹点头,郑重说,“是。我知道了。”
商毅铮看着他额头上的伤,“先去消毒,药就不用擦了,这伤也不是白挨的。”
商泊禹一愣,对上他浑浊苍老的眼。
顿时明白了他的用意。
苦肉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