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相是他的仇人，他自己也是自己的仇人。

书房内，寒江照无声地哭了，手掌下的眼眶通红滚烫。他落了几滴泪，擦干就没有了。

他放下手，仰头看着半开的窗外，夜幕降临，日光被黑暗吞噬。

此时此刻，他还想知道一件事情，闵柔和如相独处的那个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对于神墓，如相真的一无所知？闵柔放下的这一个鱼饵，太过香甜，让寒江照都忍不住上钩。

这样也好，他跟在如相身边，便又多了一个理由。

直到夜凉如水，星星月亮铺满了整个天际。

如相才姗姗来迟，带着一身的血污，浑身都散发着疲惫。

在如相来之前，寒江照便做好了准备，重新跪回原来的位置。低着头，可怜兮兮的。

如相走到他的身边，半晌，他才开口：“商璧毒发攻心，已经过世了。”

寒江照猛地抬起了头，他心里其实早有定论，但此时还是装出了一副大惊失色的模样：“他死了？”

如相缓缓点头。

他看着寒江照眼睛，问道：“既然是为了救人，那为何要瞒着我擅自离开？”

“商璧心思阴沉，也确实是对你不起，但毕竟我已经教训了他，也把你救走了。你为何还要如此执着，对往事耿耿于怀。”

寒江照几乎要冷笑了，他对上如相的眼睛，满口谎话说得无比真挚，“我没有耿耿于怀，我也不是特地过来杀他，若不是他步步紧逼，赤曼蛇也就不会为了保护我而咬伤了他。而且商璧把我送给杜管事当做鼎炉，这样的恶事他肯定做了无数次，就算师父你这次教训了他，也难保下一次他不会再犯。万一有另外一个孩子像我一样落入魔窟，那该怎么办？”

如相叹了口气：“人命何其宝贵，我们不可以用未发生的错事，去断定一个人的命运。”

寒江照又道：“我错了，也是小错，事情完全出乎我的意料，这是误杀……师父，难道你就没有因为一时不慎犯错吗？”这句话寒江照问得刁钻剜心，让如相不由身子一颤，良久，如相才举起手掌，双掌合十：“阿弥陀佛。”

“阿照，你戾气太重，佛门清净之地容不下你这样的弟子。”

“我也不够资格，做你的师父。”

寒江照瞪大眼睛：“师父，你不要我了……”

如相抬脚往前，寒江照一把拽住如相的衣摆。

他感到一股无形的劲道，自己很快就抓了个空。

“不要，师父！不要抛下我！”

“毕竟我救了你的命，我不会将你抛下，但也不会将你再带回大昭寺。我会带你去另外一个地方，那里也很好，你这么聪明，也会找到第二个比我更好的师父。”如相的话随着一阵清风飘入寒江照的耳际。

寒江照着急地站起，大声喊道：“师父！我只愿意跟着你。”

可如相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

如相确实是生气了。

第二天，如相便开始着手商璧的身后事。

与商府的管家一同忙里忙后，进进出出，忙得脚不沾地。

寒江照一直都跟在如相身后，他见缝插针地想跟如相搭句话，可如相却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

商璧死得不体面，身边也没有其他亲眷。

依照管家的意思，简单装进棺材便入了土。树倒猢狲散，其他下人也纷纷离去。

最后只剩下管家一人。

管家落下商府大门的铜锁，也匆匆和如相拜别离开。

这昔日也算热闹的商府，顷刻间变为死寂。

如相深深叹一口气，迈步离开了襄平府。

寒江照跟在如相身后一步一随，又仔细瞧着如相的神色。

终于，二人出了襄平府，来到那个熟悉的小树林中。

寒江照拉住如相的衣袖，仰头问道：“师父，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如相道一声佛语：“阿弥陀佛。”

“我没有不要你，只是你会有更好的归宿。”这是这几日以来，如相终于松口和寒江照说话，寒江照眨眨眼，笑道：“师父，你终于和我说话了！”

“没有更好的归宿，你就是我最好的归宿。我死也要跟在你身边！”

如相轻轻叹气：“不要轻易提死。”

“阿照，生死是大事。世人汲汲营营，无不再求一个活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