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江照一番话,怕雷齿虎伤人是真,带崽的六尾雪影也是真,但为什么会下山,为什么会被六尾咬伤,这些就统统都是谎话。
可寒江照说得无比真挚,字字真心。
他再次道歉:“师父,弟子知错了。”
“弟子不该贪玩享乐,也怨自己实力不济,才被六尾雪影咬伤。”
如相道:“那你没有在彩云山上没有见到杜合昱杜合沉两位施主吗?”
寒江照道:“没有。”
他微抬起头:“弟子疗伤途中又听别人提起,他们二人当初也在彩云山中,也被雪影狐咬伤了。”
“他们的伤势如今怎么样了?”
如相微微皱眉道:“你无须担心。他们已经痊愈。”
“只是……”
“只是什么?”
寒江照故作不解。
他心中再明白不过,杜合昱和杜合沉这一次吃了暗亏,绝不会就这么算了,他们一定会想要找出这个彩云山上的第三人。
如相摇了摇头,“罢了,此事与我们无关。”
他看着寒江照,看他略显苍白的脸色,终于还是心软。他缓了语气,道:“彩云山一事错不在你。”
“万物有情,六尾雪影为了保护幼崽,才误伤于你,对它来说,也没有错。”
“猛虎伤人因为忠心护主,主人懈怠,无法管束,猛虎亦是无辜。用剑伤人者,剑是工具,是没有错的。所以那两只雷齿虎已经被送回了襄平府,重新调|教。”
“重伤的猎户也已经得到最好的照料,性命无忧。”
“而你贪玩下山……”如相自嘲一笑,“或许对你来说最大的错,便是这梅花坞太过无聊了。”
“天地广阔,有谁不想出去闯一闯,有一番新的历练,去见一见世面,结识更多的人。”
“阿照,我今天还在想……原来,你也已经十四岁了。”
“原来,都已经七年了。”
如相越说声音越小,好似喃喃自语。
他挥手示意寒江照起身,“所幸此事无人伤亡。”
“阿照,你自去戒律堂领罚,得到了教训此事才算了结。”
寒江照重重磕了三个响头,才缓缓站起。
他道:“师父,弟子会去戒律堂。”
“但临走之前,弟子有一个问题想问一下师父。”
如相侧过脸看他,道:“何事?”
“这块糖是不是很甜?”
寒江照弯弯眼笑,冲着如相伸出手来,掌心里正躺着一块酥糖。
“今日的汤药我已经喝了,但糖我还舍不得吃。我担心我的伤好了,就在也吃不到这么好吃的糖了。”
红霞从如相的双耳开始,一点一点蔓延至脖颈,面庞。
如相的整张脸都泛着微微的桃花色,他一下子站起:“莫要玩笑!”
他哪里想到寒江照会问这件事,像是被抓包一样,如相想要做出一个师父的派头,可声音低低,毫无威力:“阿照,你快去戒律堂!”
“为师……我……”他有些语无伦次,他垂下眼,竟是不敢看寒江照的眼睛,只匆匆甩下一句:“方丈找我有事,我先行离开。”
说着,便急忙离去,只是脚步匆忙,半点没有平日的稳重。
寒江照轻笑,将那块酥糖往上一抛,张嘴接过,喜滋滋地含在嘴里。
“这糖果然很甜。”又低头一看,见石桌上如相留下的半杯残茶,便上前取来,一饮而尽。冷茶的微苦混着酥糖的甜蜜,混杂出一种奇异的味道。
寒江照摸了摸杯壁,又摸了摸自己微湿的唇瓣,他转身走向戒律堂,笑意愈浓,耳边有风吹过。
他心中不由想到自己伤好之后,那换药的和尚私下跟自己说,虽然养伤期间,如相一次都没有来看过自己,但每当那和尚送药之后,如相禅师都会亲自过来询问,问他伤势如何,药苦不苦,睡得好不好,事无巨细,处处都要问个明明白白。
说完,那和尚拍着寒江照的肩膀感叹:“从来没见过比如相禅师更好的师父。”
“你要知恩图报,要好好报答如相禅师,决不能再惹他生气。”
这确实是个很好的师父。寒江照想。
如果前世的他不让如相离开,执意三人共同进退,或许很多的事情就不会发生,有很多的人就不会死。人啊,总会期盼无数个如果,无数个若是还能重来,只是世上是真的没有重来一次。
寒江照想着酥糖的甜蜜,也无时无刻都在想着,作为寒江照的这一条命背后,凝结着闵柔斑斑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