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罗有一阵的恍惚。
彼时月光淡淡,洒在碧波之上,他垂下眼,转头看着水面上盈盈的月光。
他酝酿片刻,抬头展颜露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江照。寒江照。”
“这是我的名字。”
“江流宛转,月照芳甸。”如相微微颔首,道:“好名字。”
月色真好。
薄纱似的月光洒在如相的半边身体,他一半隐入黑暗,一半圣洁无瑕。
闵罗,或者说寒江照看着他,心头微微发涨,像是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一切刚刚好。可这一瞬间的柔情算不得什么,寒江照很快反应过来。
他眼神希冀,仰着头看着如相:“那你是不是要收我做徒弟?”
“我想学好多本事,我想保护自己。”
如相道:“拜师收徒对我来说不是一件小事。”
寒江照急忙接过话,“当然,这对我来说也不是小事。”
他压低声音,垂下眼,带上一丝哭腔,“我没有别的亲人,我的爹娘都已经死了。”
如相怜惜地看着他,把自己的疑问一一道出:“那你为什么会在商璧府上,他留着你究竟想做什么?你又为什么会出现我的房间想我袭击我呢?”
寒江照放缓自己的声音,属于孩童的稚嫩嗓音无助极了。
但他在心底冷笑,一字一字将他重生之后的遭遇向如相道出,他没有添油加醋,他现在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因为本来就是真的,只要隐去重生一事,这具尸体的原主人的遭遇,足够让人同情,让人叹息。
从赤曼蛇误屠村一事,到被商璧捡走,当做鼎炉送给杜管事……桩桩件件都一一给如相说的明明白白。
寒江照吸吸鼻子,他已经流下泪来,泪水在面上肆虐,“……我很害怕,我不知道什么是鼎炉,他们想要我做什么?”
“我只想藏起来,保护好自己……禅师,我不是故意想要伤害你的,我好不容易从柴房逃出来,我不知道我躲在你的房间,我听到有人进来,我怕极了……所以……所以我才……”
他哭得有些哽咽,“禅师,你救救我……带我走……我求你……我求你救救我……我已经没有任何亲人了……”
一如寒江照所想,就算是铁石心肠之人听到适才的一番哭诉,也会动容。何况是素来心软的如相呢?他上前揽住寒江照小小的身躯,对其的怜爱,和对商璧杜管事二人的愤怒充斥着他的大脑和胸腔。
他拍着寒江照瘦弱的脊背,道:“都过去了,都过去了……有我在,再也不会有人欺负你。”
如相说着安慰的话语,只是脑中有一刹那的停顿和似曾相识——曾经也有一个孩子向自己哀求,只是那个孩子没有这么示弱地痛哭流涕。
那个孩子只是痛呼着向自己祈求:“……你杀了我吧,我求你,我求你……”
如相闭了闭眼,很快又睁开。
那所谓的似曾相识很快消失不见。
他只是抱紧了怀中的寒江照,轻轻道:“我会好好照顾你。”
他说了照顾,但还没有正式答应寒江照所说的拜师一事。
如相作为大昭寺的弟子,知道拜师一事兹事体大,不能轻易答应。
若是同意了,那这个可怜的孩子便是大昭寺新一代的领头大弟子。
寒江照埋首在如相怀中,勾唇轻轻一笑。
在他还没有长成之前,他心中认定的仇人,便是他现如今最大的靠山。
他要等,等着自己独当一面,像野兽那样蛰伏——然后夺走如相的一切。他曾经所承受的一切痛苦滋味,都要如相一一受过。
若有外人在此,见到这两个相拥的人,会感叹多么温馨的场景啊。
谁又能知道,这二人中有一个人藏起自己所有的野心和仇恨,磨刀霍霍,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良久,等二人都整理好情绪。
如相又细细检查了寒江照现在的身体,给他服下一粒养生滋补的药。
寒江照一颗悬起的心放下大半,服药之后,他靠在如相的大腿之上,沉沉睡去。
如相彻夜未眠,一整个夜晚都在想着当日大昭寺法印师伯的签文。
那签文上所书的襄平府,是不是就是在预兆着他会在襄平府中遇到寒江照。
这是他和他的缘分。
如相心头一颤,他低头看向闭目沉睡的寒江照,伸手将他鬓角边的碎发细细挽在脑后。
这是个聪明又可怜的孩子。如相心想。
或许,有一个徒弟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