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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吵(2/2)

旁边侍立的人听见两人话不好听早已纷纷退了下去。余氏见四下无人胆子更大了,她索性想让迟仁浩在孩子面前更加没有面子,便道:“方吾,你近来又读了什么书?可有什么不懂的,请教请教你爹!”其实,她并不会对这个孩子有多么无私的爱护,更不会真正关心他读什么书。可是,这孩子确实是十分的聪明,她是希望他如野草般自生自灭。可是,他表现出来的聪明和不符合年龄的沉稳让她的如坚冰的冷酷也不知不觉被融化掉那么一点。虽然说她对于这孩子的聪明抢了自己儿子的“风头”十分不悦,但是好在这并不能打动迟仁浩,并不对自己的儿子构成任何危胁。所以,偶尔,余氏也对他表现出一种施舍般关切,以此来表现自己作为母亲的仁慈。

至于赵方吾,他在这个家里像一个透明人一般的存在着。他没有感受过亲生母亲的爱护。祖父陪伴了他七年,带着他混混沌沌的认识了周围的世界。他读了一些当时幼儿必读的书;知道一些懵懂的道理;听祖父说过关于他母亲过去。想像中,他的亲生母亲像嫦娥一样,住在广寒宫里,默默的看着他。祖父离世后,他几乎野生野长,却长的自有心得。他就像一只孤独的小野兽,要在荒野中生存,必须练就一样赖以生存的本领。命运给了他生存的武器,就是沿着光寻找光源的能力。他善于触类旁通,有相当敏锐的观察力。当祖父去世,他不得不于父亲生活,后来又有了继母,特别是有了新的弟弟之后,他渐渐觉察到自己在家中,特别是父母之间的微妙地位。他曾经觉得自己手无足措,父亲原本就不管他,可他却在继母那里找到他们三人间的平衡点。尽管这种平衡十分脆弱,可是毕竟让他在这个家中还有立足之地。

此刻,他听见母亲问学了什么,便答道:“近日孩儿看《论语》,有几句不太明白。”

迟老爷噢了一声,摸了摸几缕薄须,挤出一个笑容:“哪几句啊?”

赵方吾道:“孔子曰:‘生而知之者上也,学而知之者次也;困而学之又其次也。困而不学,民斯为下矣。’孔子又曰: ‘唯上知与下愚不移’。孩儿想:这世上真有‘生而知之’之人吗?有人竟是生下来就什么都明白的吗?如果‘唯上知与下愚不移’,那么‘学而知’、‘困而学之’那些人该怎么办呢? ‘下愚不移’,这‘不移’是不是说愚笨是改不了的?果真如此,除了‘生而知之’那些人,其他人只能难道只能做最末等之人了?”

他把话说完,看着父亲,好像在等待答案。迟老爷的笑僵在脸上,尴尬的看着他,余氏则冷眼看着迟老爷。房间里一下安静下来,没有人再发出任何声间。迟老爷的脑袋里一片空白,《论语》他是读过的,但他记得最清楚的就是“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这句话对他来说简直太好用了,如今在任上,每每有人来访,推杯换盏之间,他就抛出这句话,俨然成了他的行酒令了。而赵方吾说的这两句,他根本记不起来,此时吱吱唔唔的,不能回答,就打着哈哈说:“唉呀,生而知之……这样的人……”

旁边的余氏看不上眼,就道:“孩子问你两句话的意思,你倒是回答呀,这算什么?连我听着都知道些意思,不就是‘有人生来就明白,有人学了才明白,有人什么都不明白,还自以为最明白!那些自以为最明白的呀,是最笨的人,而且他们是不会变改的!’”余氏伶牙俐齿,说的连迟老爷都嘿嘿笑了起来。可是笑过之后,他又意识到余氏是在借机骂他,于是脸上架不住,回敬道:“你读过几天书?你明白什么!”又低了声嘀咕道:“开麻油铺子的,也在这讲起学来了,笑话!”余氏的娘家在爻州城西街开着粮油铺,出嫁之前一直在店里她操持生意。

余氏听他这样说,简直怒火冲天,生气更兼委屈,便不甘示弱的喊道:“若不是我出银子,我兄弟帮你跑路子,捐个候补知县,你还不知道在哪个老爷底下当孙子跑腿呢!当初花言巧语骗我来,靠着我当上官,如今得了意了,过河拆桥!开麻油铺子怎么了?我们凭本事辛苦挣钱!你倒好!当个芝麻大的官,以为自己体面了,成天忙的很,皇帝老儿都没你忙,一天天见不着个人!孩子生病也不管,若不是我,迟成早死了!”说罢,不由分说,扯起一边正在自己玩着一把茶壶的迟成,狠命一推道:“去,去,去,找你爹去,问问你生病时他在哪儿!是不是又给你们兄弟找了新的娘!”这番推搡,加上嚷嚷,把迟成吓的咧着嘴,哇哇的哭起来,手里的茶壶啪的掉在地上,摔的粉碎,他哭的更凶了。赵方吾也低头站在一边,不敢出声。

迟老爷坐不住了,呼的一下子站起来,愤愤地甩了一下袖子,叫道:“哪有男人整天在家的!我不出去做事哪来的这家业!又扯什么找这个那个,真是妇人之见!”说罢,拔腿就要往外走。

余氏也腾的堵在迟老爷面前道:“我妇人之见!你挣的家业!迟成看病的钱呢?十个大洋,你不能不给吧!”

迟老爷站住,用手拍了拍长衫,从搭链里翻出四、五个大洋,转身啪的摔在地上,其中一个咕噜噜滚了好远,到墙角碰了壁,叮当就势停下来。几双眼都盯着这枚大洋在墙角边霍的停下。末了,迟老爷又想起了什么,冲余氏叫:“你听着,赶紧把那捡来的小孩给我扔出去。”说罢就气呼呼的往外走。

余氏气的将脖子挺的直直的,看到赵方吾站在一边,厉声喝道:“就知道愣着,还不快点把钱捡起来!”

一家的对话十次有九次是这样,无论开头怎样,最终都要落到迟老爷和余氏的争吵上来。赵方吾心里有些懊恼,难道是自己惹他们吵架的吗?

迟成还在呜呜抽泣,余氏从胸前的衣襟中拽出丝帕,给他擦擦眼泪鼻涕,喝道:“哭什么哭!不要哭了!”

这时,有个侍从外面跑过来,迎面和迟老爷撞个满怀,他低声跟迟老爷说了些什么。眼睛悄悄往赵方吾这边瞟了两下。

余氏有些疑惑的看着他们,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事情。迟老爷则匆匆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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